信息来源：互联网   发布时间：2023-09-08

退体了，“不为商贾不耕田，不炼金丹不坐禅”，只是想勇敢地做个闲人。去年暑假，我来到儿子家，他生活在大运河纵贯南北的丹阳市，居住在大运河支流一一大致东西走向的九曲河畔。

 

【故园情结】父亲的竹园文/童为凯        父亲走了，没留下什么，只留下老屋后的一块竹园        每当我站在竹园旁，每当我想起这块竹园，我自然会想到父亲，父亲似乎因这块竹园而生，也因这块竹园而死。

        父亲九岁时失去自己的父亲，为了活着，父亲要过饭，帮过工，当过兵，做过厨师，后来自己摸索着，做起了木工活，靠拿斧头凿子养家糊口在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里，自然与书没有缘分，所以竹竿长的“一”字都认不得。

因为属虎，小名叫虎子等到成人时，请家族中有名望的人起名字，这人说名字都被别人起光了，于是父亲根据“树”字班辈为自己起了一个叫“树亭”的名字        父亲虽然没有什么知识，但父亲有些文化，譬如说，他有些

“竹文化”        在那个以鱼虾、野菜、树皮度日的年代里，一次父亲从外头带回几截竹根，埋在了屋后的一块地里，后来渐渐长出了竹子母亲一直在这块地上侍弄着，长一些瓜角茄菜，贴补一家老小的日子眼看竹子长起来欺了庄稼，就瞒着父亲砍了几棵。

父亲知道后和母亲吵了几次嘴，父亲脾气刚强得像硬竹似的，母亲拗他不过，只好作罢不知过了多少年，便长成了一块竹园        望着这块竹园，父亲喜不自禁，抚抚这一棵，摸摸那一棵一有闲暇，就钻在竹园里夏天，有时干脆在竹园里搁一块板，午饭后，父亲。

“弛然而卧”在竹丛中，听着风吹竹叶的萧萧声和穿梭在竹枝间的鸟叫声，忙里偷闲地享受着那一刻来之不易的穷快活因生活重，吃的苦太多，父亲害了风寒病，膝盖酸疼，手脚关节肿大，常常喝两杯酒，说是活活血，祛祛风寒从“八角冲”喝到“四洋甲”。

生姜麦面饼、萝卜干、豆腐、卜页、茶干是上好的押酒菜而在夏天，“酒筵”又常常设在竹园里一人，一桌，一套餐具常用的那只酒杯大大的，一杯约一两，上边有一缺口，杯身上画有竹子图案父亲光着脊背，用节节凸起的竹根一样的大拇指和食指夹着酒杯，就着粗菜，有滋有味地喝着。

若是左邻右舍有人路过，父亲非常热情地招呼着，有人难却盛情，只得坐下来，添上杯箸，一起喝上几盅，聊上一通酒入肚肠话就多常常是一两个老人喝酒聊天，忘了时辰偶尔枝头鸟雀把粪撒到了父亲光着的驼背上，也不在意        记得在大学念书放暑假时，我从喧闹的城市急切赶回家中，一有空，我就搬张竹椅，钻入竹园，躺着看书。

风吹竹叶声，鸟鸣声，知了声，声声入耳在这天籁中，在翠竹枝枝叶叶的荫庇下，我看够了，就小憩一会，醒了再看有时边看书，边在竹园边的老塘里钓鱼，身旁还有初恋的女友陪着这虽然没有西汉梁孝王在睢水旁自己修建的竹园里和一些文人饮酒赋诗的雅致，但也不乏农家人的远离尘嚣的安闲自在。

当然，这种安闲和自在是父亲造就的        父亲爱竹如命，甚至到了吝啬的程度夜头早晚伺候着竹子庄子上的大人小孩谁也别想随便扳去一支竹笋，砍走一棵竹子除非哪家儿子结婚，挂房门帘或撑帐子用，才向父亲提出奢侈的要求，还得大爹爹长，大爹爹短，喊上一串子，喊得父亲高兴了，看在十分的交情和面子上，才答应施舍一两棵长得不怎么精神的陈年老竹子。

大学毕业后，我在离家十几里的一个小镇中学教书，父亲八十出头了，还常常骑一辆老掉牙的自行车到镇上卖梨、卖大椒，送给我一些引炉子的小木材和新收的大米以及新鲜蔬菜水果每次到我家就像走亲戚一样，我和妻费了多少口舌，才留下吃一顿中饭，碗筷一放就要回家，刮风下雨也要走，好说歹说也不肯住上一宿。

理由仅只一条：放心不下那块竹园        林子老了，鸟雀也多了傍晚时，不少鸟飞入竹园歇宿竹枝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鸟窝天刚亮，竹园像开联欢会一样，叽叽喳喳，吵成一片，父亲说，这是兴旺有一种鸟叫着“七鸪鸪——鸪”的声音，父亲就称它为“七鸪鸪”。

这种鸟个头不小，成双结对地在竹园里过宿，引来一些馋嘴人捉它，父亲总是严加防范，坚决阻止理由很简单：“鸟雀和人一样，你睡觉时肯让别人打扰、伤害吗？”有时还忿忿地骂道：“活伤良心，吃了塞屁眼过千年呐”有人半夜偷袭，到竹园打鸟，父亲一听狗叫，立即跌跌撞撞冲到竹园，拼上老命也不让打。

为这，父亲不知恼了多少人，熬了多少夜就好像竹园里的鸟是自己养的一样他并不懂什么生态平衡，保护环境他只知道，鸟是通人性的，打鸟是伤良心的于是他在竹园四周钉上木桩，拉上铁丝，用树枝把竹园围得严严实实竹园成了鸟的天堂。

竹子长了一茬又一茬，竹园里的鸟出了一窝又一窝，父亲的腰一年比一年弓老人家在老屋的后墙上开了一个窗户，便于照应竹子竹子泡到了老屋的东山头和西山头，甚至泡到了老屋的门口，就连老屋东面我的嫡亲老二和堂兄堂弟家的屋后都泡满了竹子。

有了竹子，他们便有了撑船罱泥的篙子，有了制作渔具的材料，有了竹子换来的零花钱父亲常常颤颤悠悠地扶着竹子来到屋后的竹园，听听竹园里的鸟叫，看看竹子少了没有有一次，老人的目光突然专注于一棵竹子上：“啊，那是什么，开花了！竹子开花了……”从此，父亲常常独自扶着竹子，站在竹园边，嘀嘀咕咕不停地念叨着：“开花了，要衰了……”阳历 1999 年冬天的一个早晨，我接到老二的电话，说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跌倒在竹园西边的地上，五更头上才发现，抱回家，身上下满了霜……我连忙骑车回家，路上买了十块父亲喜欢吃的烧饼，到家发现父亲躺在床上，头脑还有点数，只是不说话。

大概是饿了，我把烧饼给他，老人家用老竹根似的手指抖抖地一块块撕下塞到嘴里，一连吃完两个烧饼，没喝一口水老二带我看了父亲跌倒的地方，地上明显有父亲跌倒挣扎时手扒的痕迹，还有两根露在地面上的虬曲的竹根竹丛中一阵扑棱声转移了我们的视线。

我钻进去一看，是一只受伤的“七鸪鸪”，正扑棱着一只翅膀，怎么也飞不起来这时，我约摸知道父亲为什么夜里来到竹园边了，我也大约知道是什么东西把父亲绊倒的了这一跌倒，父亲再也没能站立起来在瘫倒的一个多月里，嘴里念叨得多的是屋后的竹园。

2000 年 1 月 10 日，当我带学生和儿子参加高中会考结束后，领着儿子赶到家里，已是中午12 点多一些父亲闭着眼睛，脸色发紫，喉咙里有痰，呼吸困难到 12 点 15 分，父亲走完了他人生的八十六个虚岁年头，告别了他难以割舍的竹园。

        物换星移，几度春秋父亲告别竹园后，竹园依偎着老屋，在风风雨雨中艰难地度过了近二十个年头每次回老家，我都先到竹园四周转转，或钻到竹园里听听鸟语，特别是想听听“七鸪鸪”的叫声或到老屋里坐坐，看看父母用过的物件。

父母在，老屋是我的家光有老屋在，我成了故乡的客人2019年“9.11”这一天上午，9点多，老二来电，说老屋被拆了10月15日，老二在电话里告诉我，竹园已全部被推土机推掉了，屋基地被推得和门前秧田一样平了，整个庄子几乎都推平了。

他们住进了新农村建设的康居工程房了老屋被拆，竹园被毁，今后再回“老家”，只能到离原来竹园南面不远处的父母坟上看看了父母埋骨处，也是桑梓地可不久前，又听说，按新农村建设规划，已在原来的村东头筑一条旅游公路，父母和乡亲们的坟茔靠路，影响美观，可能要刨走。

        父亲的竹园被毁了，竹枝上的鸟巢顷刻覆没了，再也听不到竹园里鸟雀的欢叫声了，“七鸪鸪”不知道飞向何处了我的耳际仿佛萦绕着它们飞行途中的呻吟:乡关何——处……故园何——在……        （此文发表于。

2006年5月17日江苏教育周刊《成才导报》，最后两段于2019年10月28日【农历己亥年十月初一日寒衣节】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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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钓九曲河【作者简介】童为凯，江苏阜宁人。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江苏省中学语文特级教师，曾在国家、省、市、县报刊杂志发表教育教学论文50多篇，散文、杂文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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